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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雪
曾劍
      李明輝走進這片曠野時，天空更加陰沉灰暗。這時風正強勁，一陣一陣的。那些早已凍僵的枯草，到底經(jīng)不住它的摧殘，一根根從腰折斷。曠野一片寂靜，寂靜得只能聽見嗚嗚的風聲。
      李明輝佇立在風中。風像無形的小刀，輕輕切割他面部的肌肉。他沒顧及疼痛舉目搜尋掩體所在的位置。
      眼前是一片大草地，是一望無際向同一方向撲倒的枯草。李明輝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身后的通信員也狐疑地向四周看，他同樣找不到兵待過的跡象。李明輝正要往前走，走向另一片草地，前面的枯草叢忽地伸出一面紅旗。通信員急忙走過去，李明輝道一聲：“慢，小心掉進去?！崩蠲鬏x驚喜地立在那兒，等著兵們給他開道，他的確找不到進去的地方。他為他的部下能偽裝出這種效果而興奮不已。
      通道開了，就在李明輝的腳下。通道口的門居然是一捆高粱稈，它四周的縫隙間夾上了枯草，往那通道口一擋，與四周的枯草渾然一體，所以李明輝難以發(fā)現(xiàn)入口。通信員打開手電筒，李明輝彎腰慢慢走進去。
      通道不寬不窄，兩個人側(cè)身剛好能擠過去。李明輝滿意地點點頭，在手電光的指引下，他走進了一個戰(zhàn)炮班的掩體，五六個戰(zhàn)士正躺在土炕上休息，發(fā)現(xiàn)手電光，問了聲：“口令！”見是營長，戰(zhàn)士們彈簧一樣坐起來，腰板立馬挺得筆直。
      李明輝掀開戰(zhàn)士們的被褥，見下面鋪了半尺厚的枯草。妙極了！李明輝說：“我上軍部開會，僅一天半時間，你們就干得這么漂亮。偽裝是高技術(shù)條件下局部戰(zhàn)爭中的一個難題，也是這次戰(zhàn)術(shù)演練的一大項。咱們構(gòu)筑的工事，隱蔽性好，實用性強，肯定能在集團軍考核驗收中獲得好名次。大家再加加工，力爭把第一名奪過來?！睉?zhàn)士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是！”
“有沒有通氣孔？”李明輝問。
“有?！?br />“水不會流進來，通氣孔都是從最頂端斜開出去的?！?br />      聲音短促有力，李明輝聽出，是營基準炮炮長丁曉亮在回答。
      李明輝要過手電筒，亮開，仔細察看掩體。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頭頂?shù)囊桓绢^上，他伸手摸了摸，又用手指摳了一陣子。
“這樹干是從哪兒弄來的？”李明輝問。
“報告營長，是從營房帶來的?！倍粤链鸬?。
“我再問一次，樹干是從哪兒弄來的？”
“是我們從那邊樹林里砍來的，今夜有雪，我們怕天黑前完不成偽裝任務(wù)?！倍粤恋穆曇裘黠@地弱了下去。
      李明輝不再吱聲、沿著通道，弓著腰向別的掩體走去。他看完了全營的工事，立刻用電話命令各連：“撤除所有新的樹木，一根不留！”
      然而，十分鐘過去，沒有一個連隊行動。
      李明輝下了第二道命令：“全營官兵，撤出掩體，集合！”頃刻，兩百多名官兵螞蟻一樣鉆出地面，呈四路縱隊向這邊集合。
“同志們，”李明輝開始他的講話，“我知道大家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是為了我們營，砍老百姓的樹支撐掩體頂篷，也是為了把任務(wù)完成得更快更好。但是，在這片鹽堿地上，老百姓種一棵樹容易嗎？他們種樹不是要用木頭，是防風沙，是為了活命！而我們呢，呼啦啦一下子砍倒別人十幾棵樹，不心痛嗎？我們砍伐百姓的防護林，形象不好，影響極壞?！?br />“同志們，我們只有將樹埋上！即便如此，我們已犯的錯誤也是埋不掉的?！崩蠲鬏x聲音顫抖，布滿血絲的眼睛濕潤了。他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接著講：“后天軍長將帶領(lǐng)作戰(zhàn)指揮部人員來驗收偽裝情況，但實際上，屬于我們的時間只有今天天黑前的幾個小時，天氣預(yù)報，今夜有雪。為了使偽裝達到最佳效果，為了在這次驗收評比中取得好名次，我們必須克服重重困難，在下雪前搞好偽裝，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聲音響徹陰沉的天空。李明輝看著草地上的二十多個土坑，心里一陣驚痛：這是全營官兵的心血呀。天寒地凍，整整干了四天，而現(xiàn)在，一切又得重新開始。他摘下棉帽子，輕輕嘆了聲：“唉！
      李明輝帶領(lǐng)全營指揮分隊，出現(xiàn)在這片曠野。村子里，老百姓陶醉在這“幺兩”“洞兩”的口令聲中。當這動聽的口令聲驟然停止時，一個個身著迷彩服的兵又勞作開了，遠遠望去，像一只只涌動的螞蟻。
      迎春花開遍曠野時，細心的老百姓發(fā)現(xiàn)，他們的防護林加寬了。幾千株幼苗，像部隊集合的兵，雖在風中，卻一個個站得那么直，那么立整。
（有刪改）
（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A

A

A.“這時風正強勁，一陣一陣的”“寂靜得只能聽見嗚嗚的風聲”等景物描寫突出了曠野的寒冷與寂靜，暗示激烈、殘酷的戰(zhàn)斗即將開始。
B.營長李明輝知道老百姓種樹不易，也考慮到戰(zhàn)士們代表的是軍隊的形象，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命令戰(zhàn)士們將樹埋上，堅守住了本色。
C.“天寒地凍，整整干了四天，而現(xiàn)在，一切又得重新開始”，軍人寧愿多吃苦多出力，最終沒有損害老百姓的利益，行為可敬。
D.這篇小說用舒緩的筆調(diào)、簡潔的語言，敘寫著普通士兵的軍營故事，情感質(zhì)樸真實，具有濃厚的抒情意味。
（2）標題“今夜有雪”對小說的情節(jié)展開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
（3）這篇軍旅小說沒有敘寫宏大的敘事和英雄的人物，卻有震撼人心的力量，為什么？請結(jié)合文本簡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