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各題。
紙的勝利
（俄）柳德米拉?烏里茨卡婭      根尼亞?皮拉普廖特奇科夫來到院子里透透氣。
      他的雙腿天生就有毛病，因而他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很是奇怪。
      他的鼻子總是不通氣，他只能靠嘴呼吸。他的嘴唇總是干千的，所以他不得不常用舌頭將其舔濕。
      此外，他沒有父親。在這里，半數(shù)孩子沒有父親。但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根尼亞沒法像他們那樣說自己的父親戰(zhàn)死了，因為他壓根兒就不曾見過自己的父親。凡此種種，讓根尼亞成了一個非常不幸的孩子。
      他剛剛從冬春季節(jié)的病勢中復(fù)原，因而出門時戴著毛皮滑雷帽，帽子里裹著頭巾，脖子上纏著一條長長的綠圍巾。
      陽光暖和得出奇，不管是空氣還是大地，一切都顯得鼓脹而飽滿，尤其是那些裸露的樹干，眼看就要迸發(fā)出細(xì)小的、幸福的葉芽。根尼亞站在院子中央，愕然請聽著遠(yuǎn)處天空的隆隆聲。此時，一只肥貓小心翼翼地用腳掌輕觸濕潤的地面，準(zhǔn)備斜穿過庭院。
      第一團泥巴正巧落在貓和男孩的正中間。肥貓弓起身于向后跳去，根尼亞一哆味，飛濺的污泥“啪”的一聲重重地打在他臉上。第二團泥巴落在他的背上，未等第三團泥巴砸下來，他就急忙拔腿連蹦帶跳地向自家門口奔去。緊跟著，一句杜撰的打油詩像一被響亮的飛像一樣穿過：“瘸腿根尼亞，鼻涕流成河！”
      根尼亞望了望四周：科利卡?克柳充溫正跑來跑去，小女孩們尖叫著，而在他們身后，站著那個他們?yōu)橹u力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機靈鬼熱尼卡?艾特爾，所有沒給他當(dāng)過小跟班的孩子都是他的敵人。
      根尼亞向自家門口奔去。
      天黑了，根尼亞在綠屏風(fēng)后面酣然入睡，不時地輕聲打呼嚕，母親和外婆在來旁坐了好一會兒。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總是欺負(fù)他？”外婆悲苦地喃喃道。
“我想，應(yīng)該請他們來家里做客，給根尼亞過個生日?！蹦赣H答道。
“你瘋了嗎？”外婆嚇了一跳，“那些人可不是一般小孩，分明是一仗強盜。”
“我也想不出別的法子，”母親愁客滿面地應(yīng)道，“應(yīng)該烤點兒餡餅，做一桌好菜招待他們，總之，得給孩子們舉辦一場熱熱鬧鬧的生日活動?！?br />“那可是一伙強盜啊，他們會把整座屋子都搬走的?！蓖馄欧磳Φ?。
“你有什么可偷的嗎？”母親冷冷地問道。
      老太太不作聲了。
      生日前夜，母親告訴根尼亞，要為他舉辦一場真正的生日會。
“叫上你們班里和院子里你想請的孩子。”她提議道。
“我誰也不想請。媽媽，不要。”根尼亞懇求道。
“要。”母親簡短地回答。看她眉毛抖動的樣子，他明白自己沒法透避了。
      傍晚，母親來到院子里，親自邀請孩子們第二天來家里玩。她一下子邀請了所有人，并沒有挑桃揀揀，但熱尼卡是她單獨去找的：“還有你，熱尼卡，你也過來吧。”
      他眼神冷漠而成熟地看了看地，看得她有些發(fā)窘。
“我會來的。”熱尼卡平靜地回答。
      將近四點鐘，大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一個大大的湯盆，配上切得細(xì)細(xì)的雜拌菜，還有搭配鯡魚的烤面包、餡餅和米飯。
      根尼亞坐在窗邊，背朝著餐桌，竭力不去想那群吵吵嚷嚷、快活無比卻又和他水火不容的敵人馬上就要闊進他家的樣子……看上去他正在全心全意地做自己喜歡的事；用報紙折一艘?guī)Х男〈?br />      他們來的時候剛好四點整，是結(jié)伴一起來的。一對膚色白皙的小姐妹在這些客人中年齡最小，她們帶來了一大來黃燦燦的蒲公英花，而別的孩子都沒帶禮物。
      大家彬彬有禮地圍著桌子坐下，母親給每個人的杯子倒上自制的氣泡飲料，加入醬色的櫻桃，然后說道：“讓我們?yōu)楦醽喐杀裉焓撬纳??！?br />      所有人都舉杯慶祝，媽媽則抽出一把方形椅子，坐到鋼琴前，彈奏起《土耳其進行曲》。音樂停止了，余音輕快地飛出窗外，只有些許沉沉的低音在天花板下方適留，稍做延宕，便隨著其他的音符飄然隱沒。
      母親端來甜餡餅，又給每個茶杯都倒?jié)M了茶。圓圓的高腳盤中盛放著各式各樣的糖果，有小枕頭形狀的，有夾心的，還有用糖紙包著的?？评ㄒ贿呚澙返亟乐枪?，一邊恬不知恥地往衣服口袋里一通猛塞。小姐妹倆把枕頭形狀的糖含在嘴里，朝前傾著身子，想著接下來要吃哪一塊。瓦莉卡?博布羅姓把銀箔紙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仔細(xì)壓平。熱尼卡則用最不知羞的目光把整個房間上上下下審視了一遍。在把所有東西都打量了一番之后，他終于指著那個面具問道：“穆西阿姨！這是誰?。科障＝饐?？”
      母親微笑著，溫柔地答道：“熱尼卡，這是貝多芬，一位德國作曲家。他是個聾人，但寫出了許多美妙的樂曲?！?br />“德國人？”熱尼卡警惕地反問道。
      母親連忙替貝多芬洗脫嫌疑：“他去世很久很久了，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了，在法西斯誕生之前很久?！?br />“你們想聽我彈貝多芬的曲子嗎？”母親問道。
“請吧?！睙崮峥ū硎就?。然后母親再次把凳子抽出來，開始彈奏根尼亞最喜歡的曲子《土撥鼠》——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土被鼠十分可憐。
      所有人都靜靜地坐著，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盡管糖果早就被他們消滅了。根尼亞始終處于一種可怕的緊繃狀態(tài)，但此時某種類似于驕傲的情緒第一次在他心頭閃過；這個彈奏貝多芬樂曲的人是他的媽媽，沒有人嘲笑她，所有人都在仔細(xì)聽著，看著那雙讓人眼花繚亂的有力的手。母親停止了彈奏。
“好了，音樂到此為止。我們來玩點幾什么吧。你們喜歡玩什么呢？”
“可以玩牌?！笨屏醽喓┬镜卣f。
“我們玩方特游戲吧?！蹦赣H提議道。
      沒有人知道這個游戲是怎樣玩的。熱尼卡在窗臺旁擺弄著那只還未做好的小船。母親向大家解釋游戲怎么玩，不過看樣子誰都沒帶方特。辮子編得很復(fù)雜的小姑娘莉莉卡總是在口愛里裝著一把梳子，但地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把梳子交出來——萬一不小心弄丟了呢？熱尼卡把小船放到桌子上，說：“這就是我的方特了?！?br />“根尼亞，給女孩子們做幾個方特吧?！蹦赣H請求道，同時把報紙和兩頁厚實的紙張放到來子上。根尼亞拿起紙來，思考片刻，就折出了一個縱向的彎裙……男孩們剃得光光的小腦袋和女孩們被辮子斕得緊緊的小腦袋齊齊地向桌子這邊湊了過來。小船、杯子、鹽瓶、面包籃、襯衫……他每完成最后一步，做好的小東西馬上就被等待已久的手一把奪走。
“還有我，給我也做一個！”
“他已經(jīng)給你做了一個，真不害臊！該輪到我啦！”
“根尼亞，請給我做一個杯子！”
“小人兒，根尼亞，給我做一個小人兒！”
      所有人都忘了方特游戲。根尼亞麻利地折起紙，把接縫處壓平整，再次折起，彎出折角。小人兒、襯衫、小狗……孩子們朝他伸出手，他給大家分發(fā)那些紙做的稀罕玩意兒，所有人都笑著，所有人都向他道謝。他不自覺地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舉動，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
      這種感受他只在夢中體驗過。他是幸福的。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恐懼，任何厭惡，任何敵意。他一點兒也不比他們差。甚至，他們還贊賞了他那不值一提的天賦，而他自己從未覺得這天賦有何意義。他似乎生平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們的面孔，他們根本不是什么兇神惡煞。熱尼卡在窗臺上擺弄一張報紙，他把小船展開，然后試著重新折一遍，但怎么也折不好，于是他走到根尼亞面前，碰了碰他的肩膀，生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請求道：“根尼亞，幫我看看吧，下一步怎么折……”
      正在擦拭餐具的母親微笑著，淚水滴落在肥皂水中。
（選自《世界文學(xué)》2021年第3期，有刪節(jié)）（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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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說中的一些孩子因為戰(zhàn)爭而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中，還有些孩子缺乏良好的家庭教育。
B.背朝著餐桌專心折紙的根尼亞對媽媽請自己的敵人來家這事是非常不愿意的。
C.小說用“貪婪”“恬不知恥”等詞語來形容孩子們，表達出的是根尼亞對他們的敵意與厭惡。
D.小說結(jié)尾寫母親看到孩子們對待根尼亞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以后，擦拭餐具時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2）小說以“紙的勝利”為題，有什么好處？請簡要分析。
（3）小說中的母親是怎樣幫助兒子取得“勝利”的？請結(jié)合全文簡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