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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場風花雪月的夢
陳毓
      蓋青覺得自己是一位秦國女子。她剛剛跟荊軻比完劍，這會兒正要去尋找劍法無敵的哥哥蓋轟。她穿著秦國的衣服，仗一把長劍，款款地走在秦國的曠野上。
      春意明顯地濃了，雖然旱，但草木依舊開始轉(zhuǎn)綠，早開的桃花也已妖妖嬈嬈地綻放了，風吹到人臉上有了淡淡的暖意。
      一行人出了王宮，其中走在中間的一人格外引人注目，此人身長八尺有余，魁梧健壯，額頭高聳，雙目長大，容貌并不漂亮，甚至可以算是難看，但有無比的英武與威勢。自然，他就是秦王嬴政了。
      不知是嬴政走向蓋青，還是蓋青走向嬴政，總之，這一天他們相遇了，在秦王宮外的咸陽中道上。
      話還得從頭說起。隨著嫪毐在宮中的勢力一天天增長，嬴政的王權(quán)已受到直接威脅。掃除嫪毐，這想法已在嬴政心中醞釀很久了。這天秦王微服出城，就是約見李斯商討對策的。
      一路行來，秦王趁勢向田間勞作的農(nóng)人詢問旱情。已近城外，突然從路兩邊跳出一伙黑衣刺客，刀劍出鞘，均是沖著秦王。眾護衛(wèi)奮力護駕，難分難解之際，只見一個藍色身影如風卷來，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群刺客就如落葉一般靜伏于秦王腳下。蓋青就這樣站在秦王的面前。
      一個聲音脆脆地說：“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创蚣?，只是看著他們鬼鬼祟祟地躲在暗處，臉上又都蒙著黑布，料想他們不是好人?！?br />      望著眼前這個相貌秀麗、劍法超凡的女子，秦王心中無限欣慰。蓋青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秦王，她留意到他眼中一晃而過的驚喜，又見他神色中那無法隱匿的肅然，禁不住一抱拳：“公子高姓大名？”“嬴政。”聲音一出口，連嬴政自己都嚇了一跳，但見蓋青那里沒有一點異常反應，也就放了心。
      蓋青又問：“看你也不像壞人，他們?yōu)槭裁匆獨⒛隳?？”嬴政神色更加肅然，道：“這事說來話長，若姑娘愿聽，可與我們一起進宮，日后自會明白?！?br />      盡管是初次相遇，但蓋青心中有種說不清楚的牽掛，她迷惑于他臉上瞬息而變的決絕與茫然，還有他神情中的肅然。她直覺那是她十八歲的經(jīng)歷無法破譯的。但這疑問牽絆著她，她要去破譯其中的秘密。
      入宮已有好幾個月了。當蓋青心里明白那人就是秦王的時候，她并沒有因此而慌張而驚喜。仿佛這是在她出生以前心中就已明白了的。反倒在她心中不時會浮起一種說不清楚的憂傷。那憂傷又仿佛是鏡中的霧，無法捕捉，無法驅(qū)逐。蓋青覺得自己像他的一個侍衛(wèi)，又像是他的一個知己。她聽他向自己傾訴心中的苦悶，和他那統(tǒng)一六國的抱負。他活在苦惱中，矛盾中，掙扎中。他要和那么多的人和事斗，要和自己抗爭。他時而激昂，時而消沉，時而暴躁如閃電迅雷，時而又恬靜若水。她看見過他興奮快樂地綻放出孩子似的笑臉，又感受過他無法靠近岸的溺水者的孤獨……她越來越深地關(guān)注這個男人。他似乎總是在發(fā)愁，而且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他身邊的人把他看成大王，可她只覺得他可憐。她又一次陷入這種思緒中發(fā)呆的時候，她聽見他聲音低切地對她說：“不用為我擔心，若是你小時候就當過人質(zhì)，聽見吵鬧聲和馬蹄聲就嚇得偷偷地哭，你就會知道，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忍受的。”那聲音讓她的心發(fā)寒，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打濕了他扶在案上的大手。
“假如活著，這一生必將和這樣的男人連在一起，”蓋青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吟著，“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以他的事業(yè)為事業(yè)，以他的意志為意志，承載他成功的快樂，也分擔他失意的痛苦。”
      月落日升，蓋青依舊伴隨在秦王身邊，仿佛他的侍衛(wèi)，又仿佛他的知己。她覺得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柔弱，他們都覺得他強大，包括那個總能看出他心中想法的李斯。
      嬴政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當然，在他看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平六國之亂。這計劃定在秦王心中已經(jīng)很久了，只是不到萬無一失秦王是不會輕易下手的。
      時機總算到了。
      這是一個異常晴朗的早上，嫪毐被宣入宮。盡管有太后撐腰，嫪毐一向肆無忌憚，但面對秦王的威儀，他不得不暗自小心。他早已做好了準備，萬不得已，就來個魚死網(wǎng)破。
      漫長而短暫的過程定格在那一聲“車裂棄市”的斷喝聲中，也許秦王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只看見一個藍色的影子撲進了自己的懷抱。只是一個瞬間，蓋青就在秦王懷里奄奄一息了，她的背上插滿了芒刺一般的東西。秦王托著蓋青的腰深深地跪了下去。他俯下他含淚的火一般光明的大眼睛緊緊瞅著她。她努力睜開她的眼睛，然而仿佛是承受不住他眼中的熱力似的，她又合上了它們。她隱約聽見他在她耳邊說：“我是要讓你當我的王后的?！彼X得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到耳根，他呼吸的氣息在那里釀造出一片冰涼。
“醒醒吧，蓋青！”蓋青覺得有一只手在使勁搖她。從夢中哽咽著醒來，見是自己的男朋友吳歸正俯在身邊茫然地打量著自己。見她醒了，吳歸半戲謔半嘲諷地說：“又做什么風花雪月的夢了，挺動情的吧？瞧枕頭都快漂起來了?！庇执叩溃骸摆s快起來收拾收拾，我?guī)闳コ喳湲攧??！?br />      吳歸這幾天不知跑哪兒去了，任她打爆了呼機也不回話，這會兒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了。
      蓋青聽見吳歸在外面發(fā)動車子的聲音，轉(zhuǎn)身朝里睡去。她知道睡是睡不著了，但她很希望就那樣躺著。
      如水一般的涼意淙淙著，從四周向蓋青漫過來。
（1）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正確的一項是

C

C

A．夢中的蓋青是個游俠，她為除暴安良、伸張正義而仗劍行天下，與秦王嬴政不期而遇，并救嬴政于危險之中。
B．蓋青眼中的秦王一直是勇猛剛毅的形象，是她仰慕的英雄，而蓋青則是秦王的紅顏知己，伴隨他月落日升。
C．蓋青醒來后感受到的“涼意”承續(xù)夢中她在秦王處感受到的“冰涼”，“涼意”貫穿夢境與現(xiàn)實，啟發(fā)讀者思考。
D．小說描寫了一個青年女子綺麗斑斕的夢境，內(nèi)容荒誕，和卡夫卡的《變形記》一樣是一篇非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
（2）下列對小說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D

D

A．小說以“蓋青覺得自己是一位秦國女子”開頭，“覺得”一詞絕妙，它暗示蓋青已經(jīng)進入夢境，省略了具體的背景交代，行文簡潔。
B．小說通過語言描寫來刻畫人物形象，如“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创蚣堋本湟浴按蚣堋毖灾\殺，形象地表現(xiàn)了蓋青當時思想單純，不諳政事。
C．蓋青跟隨嬴政進宮，在明白他就是秦王之后，蓋青并沒有“慌張”，也沒有“驚喜”，小說以此來說明蓋青心如靜水，毫無攀附之意。
D．小說高潮寫蓋青舍身保護秦王，隱去故事背景和具體過程，只呈現(xiàn)中矢身亡的結(jié)果，為的是突出蓋青勇于為國犧牲的獻身精神。
（3）吳歸這個人物在小說中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
（4）蓋青作為現(xiàn)代青年，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小說反映了怎樣的社會現(xiàn)實？請結(jié)合文本談談你的看法。